梅雨已经过去,暑天便真的到来。
在没有空调甚至没有电的日子里,勤劳的人们总有智慧在炎热和严寒的日子,通过食物让岁月变得温柔与温暖。
一、苦米茶
我们家在盛夏时,用于消暑的主食除了家喻户晓的绿豆汤外,还有不太为人知的苦米茶。
苦米指先用铁锅炒黄的生米,略带苦味;苦米茶,在形态上没有粥的黏稠,消暑、解渴、定心。
我认识的人里仅有外婆一人会炒制苦米茶。据外婆说,苦米茶曾在古籍上有所记录,而我并没有特意查询过其出处。想吃的时候只要跟外婆说一声,外婆便炒好一大锅,用大罐子装好给我带回来,够吃好一阵。有这样饭来张口的日子,难免让人变得不思进取起来。
我看过外婆炒苦米茶。米淘好控干,倒入铁锅翻炒,若是大火,则一铲不能停。既要很有耐心,保证米炒得均匀,又要肯花工夫,一直炒到米呈老黄色。这时候的米略微膨化,好消化,焦味爽口。米炒好后,另煮一锅水。水开后下米,米一下,焦香味溢出,很是馋人。
医院的药师,医院用大铁锅炒中药时,下面烧火的人非常重要。烧火人看上面炒什么药,便知道下面生多大火。火候影响到药的性味。
同样,经过炒制的食物,性味发生变化。外婆说,苦米茶利用了炒谷芽和麦芽的原理,健脾燥湿,易消化,祛暑。但是千万不能炒煳了,若煳成炭,中医上就是止血的了。
有不少人尝试过跟外婆学炒苦米茶,不是炒得太嫩就是炒得太焦,或者黄一点黑一点白一点的不均匀。外婆炒出的米却是均匀的老黄色。看似简单的操作其实要手上稳健的功夫。亲戚们来外婆家聚餐,若碰上外婆炒苦米茶,便会请外婆多炒一些让他们带走。大家都惦记着外婆的苦米茶,实在爽口。平时一碗粥的饭量,这个能吃两三碗。尤其是连续吃了几天油腻之后,更加想吃苦米茶。吃一顿苦米茶,肚子里便清爽了。
夏天是吃苦米茶最好的时候,配上夏初腌的咸鸭蛋,让本来不易消化的咸鸭蛋也减小了负担。我常往时间长河的上游看,总能在老人们身上看到一些朴素的智慧。这些智慧藏在一茶一饭、一针一线里,顺应天地、顺应四季。他们的日子早已静水流深。
二、酥头令
去年夏天,宅家二十多天。家里还有点酵母和面粉。我和妈妈商量,做点什么呢?“干脆做酥头令吧!”妈妈神采奕奕地说。
酥头令是扬州的传统食物,它有着让人回味的口感和味觉,在我心中十分美味。小时候,外婆常做,爷爷也喜欢做。它总是惊喜地出现在我们面前,没有预告。等到闻见香时,一盘香喷喷黄灿灿的酥头令已经切好端在外婆手上了。小孩子们看着眼馋,伸手抓了就吃。几块下肚,大人就在一边提醒:“少吃点,少吃点!”小孩子哪里肯听,一个劲地往嘴里塞。
现在食物的种类、做法太多,烹饪工具也多,酥头令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。有的人家偶尔也做,用酵母发面,工期比以前短了不少。
过去,江南一带的夏天,家里没吃完的白粥很容易就馊了。馊了的粥不舍得倒掉,老百姓便想出一个法子,在里面加上干面和水,做出既蓬松又有韧性的厚饼,这就是酥头令。馊粥在里面刚好起了酵母的作用。有时为了加快发酵,把和面的锅或者盆焐在热水里。第一天晚上把面发上,第二天早上面就涨高了。
酥头令要做得好,首先要注意和面的技巧。面不能和得太干,否则吃起来不够绵软;面也不能和得太稀,否则吃起来没有嚼劲。要特别注意的是,馊了的粥是酸的,所以和面时还要扳碱。碱要加水做成碱水,一定要一点一点地加,碱小了面酸,碱大了面又苦。觉得碱加得差不多了,先做一小块尝尝,如果还觉得酸,就在剩下的面里再加碱,直到刚刚好为止。
面和好发好,锅里倒油烧热,再把面倒进热油锅里。面下锅后逐渐凝固成型,形成一个个小孔,并且越涨越高,逐渐变成透明色凝胶状。等到面饼几乎全部变得透明时,翻面,确保两面受热均匀。过去没有不粘锅,煎的功夫全在手上。要不时把锅拎起来,离开火,煎的时候要格外小心,防止煎煳。在煎炸的过程中,油香混合着发面略带酸气的麦香慢慢溢出,这是酥头令独特的味道,也是它油而不腻的秘诀。吃起来既有油炸的香,又有一种清爽感。面饼经过几次翻身后出锅,表面被炸成焦黄色,口感酥脆;里面形成无数个小孔,口感蓬松又有嚼劲。
酥头令做好后,通常会用菜刀或是锅铲划成八块。一张桌子,几把椅子,几句家常,一碗稀饭,搭一块酥头令,就足以撑起一个老扬州巷口夏日的黄昏。有时候,做酥头令还会加点糖,是粗茶淡饭里的一点盼头一点甜。
在我小的时候,好吃的东西已经多了起来。当年外婆做的酥头令是不是为了节约粮食而做也没有细究。大人们在旁一个劲儿地喊“少吃点呀!牙要坏啦!”我哪里肯听,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。外婆一定放了不少糖,用力嚼两口,唇齿间香甜四溢,岁月再怎样流淌,美食再怎样丰富,我都念念不忘那种幸福和满足感。
高逸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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