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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,现在的孩子虽然物质上很丰富,但是他们过的并不快乐。年以前出生的人回忆起来自己的童年,好像有说不完的乐事:踩高跷、摸鸟蛋、滚铁圈、打陀螺-------说起过年更是如数家珍,滔滔不绝!中国的年俗经历了千年的积淀,各地各有各的习俗,原来过年可谓热热闹闹、像模像样,随着老百姓对过年仪式的淡薄,现在的孩子几乎忘记了我们博大精深的年俗文化,为了让我大塘的孩子们不忘记传统,重拾年俗的精髓,自本学期开始,启用“年俗系列”校本教材,让年俗走进课堂。
此教材由我校教师、鄱阳资深撰稿人施社干同志编写,通过其精彩的文笔、自身细致的感受,把我们本地的年俗描绘的栩栩如生、引人入胜。另外我们请到了中心学校校长吴显红同志为本教材写序。
施老师为了让孩子们能全面了解年俗,工作之余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完成所有稿件。涵盖了从腊月20到正月十五闹元宵的几十种年俗内容,认真回忆、走访、写稿、改稿,种种细节令人感动,在此代表孩子们深深的感谢施老师的辛勤付出。
一、教材封面。
二、教材内容。
一、杀年猪
在诸多年事中,杀年猪是最讲究的头等大事(因为过年缺什么都不能缺了肉),而且必须尽可能选择在带“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”的偶数日子里进行办理。因此,每一个好日子都有许多人家在做着同一件年事,有时在同一天要做好几件年事。无论谁家杀年猪,不仅要叫上几个家亲帮忙抓猪和褪毛,而且每个家亲还要另请一个人吃年饭。所谓家亲,是指那些没有出五代的家族堂亲,如堂祖父、堂伯堂叔、堂兄堂弟等。杀猪前,东家先要把杀猪盆、秤、鞭炮准备好,再一边烧开水一边在香几上点燃蜡烛、香油灯或煤油灯及三根香。等把一大锅水烧得能够拱起锅盖来,就风风火火地把屠夫和家亲叫拢(一般是事先打过招呼的)。杀猪时,小孩子们一齐围观。虽然孩子们因为无事可以尽情玩乐,但大人们还是忍不住要再三提醒,千万别开口说出不吉利的话来,以免破了来岁的“彩头”。比如,猪跺脚咽气时不能说“死了、完了、去了”之类的字眼。又如,如果鞭炮一次没放完,不能说“熄灭了、断了、不响了”等等。其实,孩子们光临现场只为两件事,一是捡鞭炮玩,一是捡猪蹄壳子玩。孩子们捡鞭炮可有一套,即还没等放完就用身子去压灭,随即就双手抓起往衣兜里塞。然后,他们又一边不停地放冷炮,一边等候猪蹄壳子。
杀年猪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那就是用饭盆接猪血。猪血不能人为的撒掉,否则会被看做是撒掉了财气。但如果是猪咽气时被前脚跺掉了,那大家都会同声说这是好兆头。猪血呈深红色,意味着大红大紫,象征着“血财兴旺”。接猪血的盆底先放一把食盐,待接到差不多一大半时,就往血盆里到冷水(一边倒一边用手轻轻搅动)。等到猪脖子完全软了,主人就小心翼翼地把血盆端起并小心翼翼地放到香几上(俗称“菩萨面前”),等到开剖时就端到灶房去煮。因为那时生活条件非常差,所以只有帮忙的几个人每人能够尝到两小块猪血,其余的东家全部留着家人慢慢吃。
大约一小时,大人们把猪肠子翻洗完了,就开始剁肉。剁肉之前先斩四只脚,每只脚有两大一小3个蹄壳,由屠夫扔在地上让孩子们去抢(挺公平的),其结果自然是大孩子得大的,小孩子得小的,女孩子一般不会去抢,她们能有一个小蹄壳子玩玩,就非常知足了。他们拿到猪蹄壳子,马上就从猪盆里去捞一些浮在水面上的冻油填在蹄壳里面,并各自兴冲冲地回家插上一截灯芯点燃,然后再聚拢各自炫耀一阵子,就像闹“猪蹄壳子灯”灯会一样。最值得咀嚼的是,在杀猪过程中,蜡烛味、香味、猪毛味、猪肉味、硝烟味以及灶房里煮猪血的味儿弥漫在整个屋宇间,让人饱尝重重的“年味”。完事后,与东家关系亲密一点的邻居及其它家亲,还能得到一碗米粉糊开开荤。遇上大方人家,米糊上面还要堆上四块肉(两精两肥),小气人家也有两块。这米粉糊是用肉汤做成的,所以味道特别鲜美。但大人们一口也舍不得吃,全数分给几个孩子们吃。吃完之后,那个碗都不让洗(因为有荤有鲜味),而要留着盛饭。
在那些年月,能有这些东西吃,真是不亚于过小年那般丰盛与快乐的。
二,做年粑
做年粑和踩年糖一般是连贯这进行的。因为,做粑剩下的粉头子(即没被碾碎的米儿)要用来蒸熟熬糖,接着再炒爆米花踩糖。年粑有麻子粑与糕粑两种,麻子粑是用纯糯米蒸熟后捣软而成的,糕粑则是用糯米(通称软米)和早米(通称硬米)按一定比例掺在一起碾粉混合蒸捣而成的。软、硬米的掺合比例是依照主人口味习惯而定的,喜欢吃软一点的一般2:8或3:7掺合,喜欢吃硬一点的就按4:6或5:5掺合。那时候没有粉碎机,所以洗净的米一律要用碾轮子碾成粉末,再用甑把粉末蒸熟并捣软成粑。因为全村只有一盘石碾,所以村民们首先得达成“碾粑协议”,并用红纸书写与张贴出来,然后依次逐日逐户完成做年粑事务。做糕粑每家每户至少要花两天时间,即第一天碾米筛粉(统称碾粑),第二天蒸粉并捣软成粑(统称蒸粑)。如果是10口以上的大户人家,那起码要花四天时间(一般是2—3人做一旦米)。做粑时几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,碾粑这天小孩子要随大人一块起早赶碾(即坐在碾轮架上赶着牛往前走)。第一道碾好以后,就用碾瓢儿把碾槽里的粉一瓢一瓢挖起来放在箩筐里,再挑回去给人们筛荡,筛面上的粉头子(即没有被碾碎的米)又要用箩筐挑去碾第二道,直至只剩下2斗左右粉头为止。筛粉时,用两条板凳搭起楼梯,再在楼梯上面摆放2—3口筐盘。筐盘与筐盘之间隔着一级梯档的距离,梯档口子下面放着箩筐,用以接纳粉头子。这种事情,一般是两三家联手解决。所以,每口箩筐的两边都围着至少4个女人筛粉。她们虽然事先搭好了头巾,但一天下来全都被粉末敷成了“白人”,一个个只看见眼珠子在转动,好像是故意搞的恶作剧,叫人开心死了。第二天蒸粑时,老人则要在柴窝里烧一整天的火,而小孩子就规规矩矩地偎依在烧火的爷爷身边,一边烤火一边眼睁睁地盯着锅台旁的父亲一把接一把将粉往甑里撒。那甑里喷薄而出的香气,撩拨得小孩子们不停地咽口水;接下来那刚刚捣烂的糕粑,吃到嘴里既香又腻歪,让人百吃不厌且回味无穷。
蒸粑用的木甑,一般是特制专用的,所以被叫做“粑甑”。好用的粑甑,每次可以蒸到3—4斗粉,不好使的则每次只能蒸2斗多一点。而且这东西还挺邪门的,即第一甑蒸多少粉,接下来的每一甑也都是那个样子的。因此,人们事先都要借到好用一点的粑甑,以免因为进程缓慢而熬夜太深。每一甑粑一个圆粑饼子,到第四天可以剖粑条子了,再过几天就把所有的粑条子依次摆放在水缸里,然后装满水浸没等着日后慢慢享用。
三、熬年糖
踩年糖必须得先熬好麦芽糖,也有因为没有麦子而熬谷芽糖的。
熬年糖一般在做年粑后的第三天,即第二天人们要趁兴清洗所有的工具(俗称家伙)。熬糖大致有5个过程,即蒸粑头子、拔糖、榨糖、煎糖、舀糖。所谓熬糖,就是把粑粉头子蒸熟(平时熬糖是蒸饭或焖饭)并用清水稀释拌匀成糊状,再用捣碎的麦芽或谷芽浆汁(也有用麦芽或谷芽粉末的)搅拌置于锅内酝酿(约6小时),鄱中地区的人们将此叫做“租糖”或“拔糖”。等到麦、谷子及碎米都成了空壳时,锅里糊状的东西就呈现出啤酒色的清澈溶液,那就是起初的糖(俗称麦芽水),喝之有带点麦芽青腥的淡淡的甜味。那时节,小孩子们特别爱喝这种带青腥味的初糖。但是大人们却不让多喝,因为那样会减少成品糖的量。当然,有时大人们也会故意多留一些粉头子,好让孩子们多喝一点麦芽水。
初糖酿好了,接下来就是榨糖。榨糖时,他们将锅内的溶液装进事先准备好的“榨包”里,并在榨床上系上绳子用力榨压,直到榨包里只剩麦(谷)芽和粑粉头渣子为止。这种渣子叫糖渣,既可喂猪也可以晒干炒燥磨粉子给孩子们吃。初糖榨完以后,复又把它装入锅里用干柴煎熬至成品糖。熬糖其实是很辛苦的,一是要早起在天亮前蒸熟粑粉头子,用麦(谷)芽浆汁酝酿初糖一般需要6—8小时;二是要熬夜煎糖,也得花6—8小时(至晚上10点左右)舀糖入缸盛着。舀糖之后是洗糖锅,糖锅最难洗(因为那时没有洗洁精),但农民们个个有绝招,那就是用稻秆擦拭,即快又干净。
煎熬年糖可不能烧猛了火,必须等上一块柴即将烧完再把下一块柴地放进灶膛去,就像小孙子听老爷爷讲童话故事,从稀疏的牙缝里一字一句的娓娓道来。也就是说,锅内既要烧开又不能让其翻滚,才算是最佳状态。尤其在最后,倘若谁把火头弄高了一点,那浓香的成糖眼看着就被抢完了(即烧完了)。这时,锅底下滚起一个个大的糖窝粑(俗称墨鱼)。一旦捉了“墨鱼”,则不仅糖量剧减,而且还会影响踩糖时的质量(即有煳味)。这次煎熬的糖是叫做“头糖”,它可以舀起来稀一点(也叫嫩一点),也可以舀起来浓一点(也叫老一点)。反正到踩年糖时,要由糖师傅看准火候让人下料(爆米花)。可是尽管如此,小孩子们还是希望能够吃到几块“墨鱼”的。
那年头煎熬年糖都用大锅,即通常的“牛三、牛四”,20口以上的人家用“牛五”,全都是清一色的广东生产的生铁锅,一口足有40斤重,可容纳3到4水桶水。要把这一大锅麦芽水煎熬到成品糖,该是多么不容易呀。煎糖时,小孩子们始终坚守在锅台旁边,一边看着锅边上渐渐往下浓缩的痕迹(即细线圈),一边不断品尝着渐渐变甜的糖味,就像人们看着树木的横切面数年论一样细致。熬得好的年糖,成色就像红琥珀和鸡血石,不仅好吃而且养眼怡心。
四、踩年糖
踩糖和熬糖一样麻烦且肮脏,因为要炒爆米花、荡爆米花和炒芝麻。
传统爆米花有两种,一种是用糯谷放在锅里烧茅草柴炸开的糯米形成的,大概因其形似雪花而得名,所以又白又嫩又爽口。还有一种是用生糯米蒸熟后冻硬后搓散成粒,再晒干用细砂文火炒爆而成的,炒爆后快速起锅往铁丝筛里倒并筛掉细砂,这种爆米花踩的糖既香且鲜美(人称冻米糖)。用糯谷炒爆米花不能性急,必须一次一把谷子地进行。由于每一把谷子要掺一把草木灰,所以糯谷炸开时会灰尘弥漫,不但肮脏而且使人浑身特别痒得难受。
踩糖需要一天一夜工夫,而且还必须携同村里10来家一起做才行。届时,白天大家都把爆米花炒齐,之后装进麻袋与一桌筷子混杂在一起撞击掉谷壳,再筛干净用箩筐盛着遮盖严实(一箩爆米花是一锅年糖的料)。撞击爆米花时,每人捏住麻袋的两只角往返拉扯,麻袋里会钻出白色粉末状的灰尘来。所以,两个人脖子都必须围上毛巾、戴上帽子,有条件的还要戴上口罩。可是尽管这样,人们鼻子里与咽喉里还是会吸进灰尘。撞击完了复又倒出来,用爆米筛筛掉谷壳子。到了晚上,不管多少锅糖都选定在一家做“坐庄”。人口多的人家踩三锅,单身汉一般只踩半锅芝麻片。不管踩的是什么糖,关键还是取决于下糖锅的师傅。
手艺到家的糖师傅,等锅内的糖煎得冒起了鹅蛋大的薄泡时(俗称鹅子泡),他会用锅铲将糖搅上几圈后猛然举起,随即左手拇指从锅铲上刮一些放到嘴里,看能不能用舌头挪拢成糖粒(这叫做“试糖枣”)。如果能,他就命人将灶膛里的柴火撤掉,同时命人把箩里的爆米花和芝麻往糖锅里倒。人们一边倒他就一边用力搅拌均匀。拌匀后再命人用簸箕端走倒入踩糖匣内铺匀(糖匣下面垫木板),最后盖上单被并派人在上面踩踏。为了把年糖踩结实,大人们或背两个人或挑两个人铆劲儿踩,踩了此面又翻个边去踩彼面。两边都踩实了,就把木板连同糖匣抬起来用板凳支着,再取走糖匣开始用糖刀剖条子,然后将条子切成小块。这时,老人们就在一旁边品尝边看守,防止狗崽子偷袭。待到糖块被晾至还有些许余温时就装进坛子里,那吃起来香甜清脆又爽口。第一锅糖刚收拾完,第二锅糖的摆匣工作也开始了。
在整个踩糖过程中,大人和小孩之间还常常搞些恶作剧,直闹得老人和妇女们笑出眼泪来。那就是,背人的人把被背人的脚双手掰紧,并且故意将背上背的人狠命往下榨,使之其被掰的脚疼痛难忍似受刑,直至疼得叫爹喊爷呼外公才肯罢休。又如,那挑人的人故意往下一蹲,把被挑之人弄得四脚朝天或狗啃屎等等。就这样,一个晚上二三十锅糖下来到鸡叫上床,也全然不觉得冷或困。高兴之余,接下来就是评论谁家糖的芝麻多(芝麻多的叫“乌糖”,芝麻少的叫“白糖”),谁家的糖火候到位,其悠哉乐哉无以言表。
五、蒸年糕,做年糟
年糕俗称洋粉糕,一般要在二十五、六日蒸做(做早了怕吃完了)。蒸完年糕后,还要趁热灶热锅蒸糯米饭酿年糟(人们习惯叫“做年糟”),说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柴料,所以这两桩年事往往放在一起进行办理。
年糕的制作程序虽然简单,但却非常之花费时间。首先,必须把好“渗米”关(通称CAN米),其次是磨年糕米糊和蒸年糕也不得含糊。渗米,即把米放在开水锅内不停地搅动,既不能把米给弄熟了,也不可以太生分了,以四成熟为最适宜。因为,米弄太熟了难磨磨子,米太生了年糕不好吃(即不细腻)。等把米渗到适宜度时,须立即捞起来放在粥桶或水桶里用冷清水养着,直至所有米全部渗完为止。
磨年糕米糊时可不能犯急,必须一小勺一小勺地往磨眼里下料,而且一边下料随着还要一小勺一小勺地下水。否则,一方面磨盘会因为没有水而转不动,另一方面会因为下料太多米糊太粗而导致年糕容易“回生”(即吃起来感觉跟没蒸熟一样)。因为磨磨子是一件磨砺人们意志的事情,所以一些年轻人往往埋怨下料的人是在故意浪费时间(一般要一整上午)。磨完米糊就弄午饭,吃罢午饭就开始蒸年糕了。蒸年糕同样不能急躁,也必须一笼盘一笼盘地蒸,关键是年糕饼子要薄(厚了吃起来不细腻不滑溜)。磨得好又蒸得好的年糕,就跟吃煮熟了的鸡蛋白一样腻歪爽口。
蒸年糕时,小孩子都守候在一旁,因为每次起笼都要吃一点。年糕是蘸着辣椒水吃的,所以吃完后个个满头大汗,小嘴圈通红通红的但却非常过瘾。
做年糟也是小孩子们喜欢的,因为有酿饭吃呀!先是用粑甑把糯米蒸熟,大概因为是用来酿酒的,所以被蒸熟的糯米饭叫做“酿饭”(平时的糯米饭也一样叫)。酿饭蒸到八成熟时,老远都闻到香气,待到十分熟时吃起来会连舌根都痒痒。酿年糟只有两个过程,一是蒸熟米饭,一是解散酿饭拌糟粬(俗称“解酿”)。不过,解酿拌粬也可算是一项技术活儿,弄不好还真的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呢。
做年糟(即年糟来得快慢)跟天气有很大关系。如果天气十分寒冷(气温在零度左右),那解酿拌粬就要趁热,而且装甑之后每天烧三次火以保持灶膛里的恒温。如果天气较暖和,则带点温热解酿拌粬就可以了。不同天气解的酿拌的粬,来糟时间的长短也不一样。为此,有一句民间谚语叫做“寒三天,热对午”。意思是说,天气太冷需要整整三天时间才有糟来,暖和天气则24——36小时便可吃到香甜的米糟。糟粬拌匀之后,把酿饭装到甑里面用旧棉袄或棉絮遮严盖实(这叫为它“做窝”)保暖,再盖上锅盖等待开甑挖糟。
什么时候开甑挖糟,有两个明显特征为依据:一是直接揭盖掀窝看甑里,如果满甑的酿饭下沉了一大截,就是糟来了;一是拔起甑来看锅里,如果锅里有很多清澈的糟的汁水,便可起甑吃糟了。挖糟装坛时,一家人都要吃一点,一旦米糟既香又甜的话,心里面甭提有多乐呵。可事实上有一件事往往被人们忽略了,那就是糯米糟特有的绵长隽永的清香甘醇,是任何陈年旧酿名贵白酒所不可比拟的。
六、磨年豆腐
每操办一桩年事之所以其乐融融,是因为凡事都有小孩子参与其中,磨年豆腐自然也不会例外。
磨年豆腐一般需要整整一天时间,因为接下来还要霉豆腐渣。磨豆腐只有两种原料及两种做法:两种原料一是黄豆、黑豆(如今还有白豆),一是石膏;两种做法一是磨豆,一是洒石膏水。如果用黄豆(尤其是黑豆)磨豆腐,先要用石磨把豆子剖开边(称为“剖豆”)并去掉豆壳,再放到桶里(粥桶或水桶)用水浸泡;如果是用白豆子磨豆腐,则可以将完好的豆子直接浸泡。前者如果不去壳,那做出来的豆腐颜色就较深暗;后者做出来的豆腐色泽洁白,但两种豆腐吃味区别不大。
磨一锅豆腐一般6到8升豆子,差不多要花10个小时,所以人们一般要在头一天晚上四点左右起床浸豆,第二天一大早开始磨豆(那时是手推磨)。8升豆起码得磨一个多小时,因为豆糊磨粗了会豆腐少豆渣多。磨完后,烧开水倒入豆糊盆内(俗称“冲浆”),这时豆浆和豆渣会下沉,浆水面上会浮起厚厚一层白色泡沫(俗称“豆花”)。人们会小心翼翼将豆花与豆浆分离开来,即把豆花从盆里铲起用粥桶盛着,待豆浆下锅后再把豆花煮熟当中饭菜吃(叫吃豆花),吃罢豆花就开始过滤豆浆。
所谓滤豆浆,就是把盆内豆花清理完了之后,再把盆里的豆浆倒进用家织布缝制的袋子里,同时轻轻用力慢慢地挤压,直到袋里只剩下豆渣为止(这个过程就叫“滤豆浆”)。滤豆浆还有一种做法是,用一块正方形布料(称为“豆腐巾”)装豆浆,布料的四只角被绑在一个木头制作的“十字架”四端的4个眼里并用手去摇滚(十字架是用两根约2.4尺长的木料交叉做成的,中间用铁钩固定),不过最后还是要取下来用力挤压干浆水。随后,再把豆浆水倒入锅内用文火慢慢煮熟。事情做到这一步,已时近中午了。于是人们便一口锅烧豆浆,另一口锅弄中饭(那时家家户户都是双锅灶台,也有用三锅灶台的)。午饭后,又把熟豆浆舀起放入盆里(专用豆腐盆),面上洒匀事先准备好的石膏水(这叫“下膏”),最后用锅盖盖上盆口等待豆腐脑的形成。如果有要制作“豆腐皮”过年吃的,那起码要晚二三个小时才能下膏。所谓的豆腐皮,就是锅内豆浆烧熟后面上凝结成的薄薄的硬层(把那个凝层掀起就称之为“豆腐皮”),这需要长时间耐心等待。豆腐皮要比当今的腐竹好吃10倍都不止。
约两个时辰(中途每隔半小时要揭开盖用铁瓢轻轻扒动,以便让石膏水渗透到盆底),人们把鲜嫩的豆腐脑舀进豆腐巾内(这是一块正方形的蚊帐纱巾),由两个人牵住四只角,舀完后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并用锅盖压住裹缝,锅盖上面再压上几块砖头(这叫做“滤含浆水”)。豆腐脑可是人们喜欢吃的美食佳肴,只是因为那年头物资紧缺,大人们都舍不得吃而省给孩子们。在把豆腐脑装袋之前,他们会对自己的孩子们说:“快拿碗来喝豆腐脑呀!”他们给所有孩子每人一小碗,然后孩子们根据自己的口味习惯加入生香油、酱油、猪油或食盐,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等孩子们吃完出去玩了,才开始滤含浆水。待所有水分被滤干之后,就可以开袋划块了。另外豆腐有老、嫩之分,这是由石膏分量的轻重决定的:喜欢吃老豆腐的,就多下一些石膏水;喜欢吃嫩豆腐的,就少洒一些石膏水。磨年豆腐一般在二十七、八日,因为从豆腐脑里滤出来的石膏水(即含浆水)要用来浸泡海带呢。
下午五点左右,人们开袋划完豆腐块,接下来就是霉豆渣了。霉豆渣先要炒豆渣,炒豆渣不能烧大了火,而要细火慢焙,这样就不会烧煳。豆渣炒熟了,就把它装进灯桌抽屉、香几抽屉等木质器物内并用力按紧按实(这就是“霉豆渣”),直到2—3周上面长满了长长的菌耗才可以食用,也有切块晒干留着慢慢品尝的。霉豆渣由于发酵后产生了酶菌,所以味道尤其鲜美。倘若烹饪时放一些香葱或糯米糟,那简直是妙不可言。
七、扫扬尘、清垃圾
扫扬尘也叫打扬尘灰,规定在腊月廿四日进行,扫完屋内之后还要连同房子四周的阴沟一起清理,以免闻到异味。所谓扬尘灰,就是屋内人们平时扫地扬起与刮风时扬起再落下的灰尘。
这一天,人们同样要较往日早起弄饭,吃了饭就开始打扫。在扫扬尘之前,人们要在“司命神位”前(即灶火烟囱上)点上三支香和一根蜡烛,说是祭祀灶神爷。还说这一天祭拜了灶神爷,以后就不会遭到火灾了。扫扬尘的帚子是临时用细竹枝或稻秆儿扎的,也有拿棕树衣制做的(一般现扎现用)。干这种活儿,似乎没有特别的禁忌,只要把屋子弄干净了就行。不过,这桩看似不需用力的活,干起来可真是不大好受,那就是人们必须一直昂着头朝屋顶上细看,以期尽量做到不留卫生死角。这大半天下来,颈脖子都昂得低不下去了,而且腰酸脊椎痛,手臂也痛小腿肚子也痛。不仅如此,眼睛里还不时进了灰尘但又不能用脏手去揉,真是让人好不自在。
那时的人们都住砖瓦结构的木料房子,所以墙瓦缝里老鼠屎相当多,还有蝙蝠、蜘蛛丝之类的,搞得人直起鸡皮疙瘩。为了尽量保持屋内地面物件既不受污染又原封不动,人们会动用一切可动用的东西来遮盖,如蓑衣、大小筐盘、大小晒垫、要换洗的被单、豆腐巾等。待全部打扫完了以后,又要把它们一样一样地轻缓掀起,并轻缓地拿到屋外空地上去抖掉灰尘。接下来,就是用扫帚挨个儿打扫地面,先房间后堂前依次缩小范围,最后把扬尘灰装进粪箕挑到菜园去当肥料(肥效真的很高)。
扫完了扬尘,还要清理房子四周的阴沟。阴沟里的臭味儿令人作呕,弄不好还会溅到一身的淤泥污水。清理完了,就把那些臭泥巴(色泽深黑)挑到田里去沤肥。总之,扫扬尘虽然没有像办吃的喝的那样有滋有味,但毕竟是完成了一桩重要的年事。所以,当人们看着干净整洁的室内户外时,心里面还是踏实且亮堂的。尤其是全村人统一行动的场面与氛围,那可是非同寻常的热闹而融洽。扬尘及垃圾清理完了,人们便趁着热劲和热身子洗过年澡了。
在扫扬尘的过程中,孩子们一律到户外玩去了。这时他们心里非常明白,不几天就过年了,母亲赶做的新布鞋都在床头上挂着呢!于是乎他们格外开心,开心得忍不住跟同龄人透露自己有几件新衣、几双新鞋、爷爷准备给几毛压岁钱、家里买了几挂鞭炮等等,可谓不亦说乎。
八、迎春接福
所谓迎春接福,就是在“立春”这一天举行的一种近乎于迷信活动的仪式,说是要迎接上天送来的新春和新福。
鄱阳有一句俗话叫做“新春大于年”,所以人们非常重视在“立春”这一天准时接纳,说是这样能够迎接到新春所赐予崭新的福气。接春之前,中老年人会把“通书”(一种简单的农用历书)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,弄清楚究竟是哪一天的几时几分新春来临。看透通书后,他们就扛起锄头带上孙子到地里去挖一棵青麦苗、一棵白菜(带泥土连根挖起),回来又从院子里折一截天竺枝条,再从米缸里抓一把米装在碗里一齐摆放在香几上(俗称“备马料”),最后点燃清油灯和三根香,并把爆竹拆了封以便正点燃放。一切准备就绪(即时间快到时)有人会站在门口看天上的太阳或月亮(那时没有钟表)行事,有些人则干脆侧耳倾听别人家里的动静,一旦听到爆竹声立马就把自己手中的鞭炮点着。
关于“迎春接福”好像没有特定的习俗,但却反映出人们对于春天的一种神往和一种敬畏。旧中国的老百姓,隆冬季节把春天当成一种希望加以企盼。因为春天意味着播种,所以要备好“马料”送给春神(有人甚至相信有春牛、有天马)。夏、秋两季虽然是丰收季节,但却也是老百姓为之惧怕的季节(怕放粮放钱人上门逼租要债)。他们带着孩子们去挖麦苗和青菜,就是为了让后代子孙明白“春争日夏争时”的道理,就是为了让他们懂得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”的艰辛,就是为了让他们领悟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”的奥妙与玄机。
在燃放完鞭炮之后,男主人会带着孩子们一字排开双膝跪地,口中念念有词说:请菩萨保佑,请老天爷保佑,明年夺个好收成过上好日子……因为气氛的渲染,此时此刻全家人都跟着哼哼呀呀起来,俨然进入一种添财得福的愉悦境界,心里头豁然开朗。
九、买年货
买年货(也叫办年货)是不定期的事情,因为要等到生产队里年终分红才有钱。
那时,全村男女劳动力长年在生产队里抢工分(即拿工分)。生产队年终结算时,用所有农业收入减去所有开支,再用纯收入(把仓库库存的实物按物价折合成现金)除以全村劳力的工分总数,就得出每个劳动日的工分值(实际是每个劳动日的工钱,现在叫工资),然后用各家各户的工分总数除以工分值,便得出每家每户的年总收入。算出了每家每户的总
收入之后,再用各自的总收入减去他们在队里的总支出(即平时队里分给的粮、油、棉、豆子、芝麻、花生等),这样一来二往,要算到年底(两三个月)才见分晓:哪些人家有钱进(即谓之“长钱户”),哪些人家没有钱进(即谓之“短款户”),开始有了眉目。
算出了长、短款户,还要将全村人家全年的收支明细用红纸张榜公布。与此同时,生产队的“革委会”成员还要对仓库库存实物一一进行盘点(也叫“盘仓”)。所谓盘仓,就是看看仓库里究竟还有多少实物存在。有了这个数字,除留足村里劳动力(也叫社员)和老幼全年的粮食,其余全部卖给粮站兑换现金进行分红。长钱户进钱才叫做分红,短款户弄点钱过年那叫“支钱”(即借钱。)那时候,劳动日工分值高不高,完全是由生产队各农作物产量的高低所决定的。因此,农业生产搞得好的生产队一个人每天能获得1.6元钱,搞垮了的每天只有3—5毛钱。最好的男劳力一般能打10分(每天),最差的也有九分;最好的女劳力每天能拿7分,最差的5分。但是,同样是10分和7分的劳动力,却因为在不同的生产队而年收入相差甚远。不管长钱户还是短款户,人们都能够拿到一点钱,而且钱一到手就去买年货。
那年月,一般每两三个生产大队有一个门市部(卖百货的),所以人们都到各自归属的门市部购买物品。所谓办年货,其实也就是去买一些田地里生产不出来的轻工业小商品,诸如煤油、酱油、火柴、白糖、食盐、鞭炮、布匹(叫“扯布”)、肥皂、皮棉(即棉花皮)、外加海带等。不仅如此,像煤油、白糖、布匹、肥皂、棉花皮等物品都是要凭票供应的,所以即使有钱也想不到多买。
过去办年货,食品只有酥糖包伲和油果子(一种中指大小的雪枣),饮料只有散装的白酒,其他就没有了。至于干笋片、香菇、木耳之类的高档商品,那起码也得公社党委班子成员才有一点点(计划内供),大多数老百姓连听都没有听说过。正是因为如此,所以每次大人们买了年货回来,小孩子那个高兴劲儿别提有多足了。于是乎,他们一个个看着年货出神,一个个在想象着享用时的情形与滋味。
十、杀年鸡、贴对联
杀年鸡要到二十八、九日动手(贴对联也只在这两天),当天杀当天吃,新鲜味美。
杀年鸡可是女孩子和大姑娘们最最开心的事,因为她们可以有鸡毛踢毽子了(俗称“踢球毽”)。过年吃的鸡,首选是已阉割的鸡(俗称XIAN鸡),其次是母鸡,除不得已之外不用公鸡。这是因为,在农村习俗中公鸡被视为老板,所谓“老板”就是一家之主的意思。所以,即使有人不得已过年吃公鸡,心里面都会蒙着一层阴影,家里的主人都会觉得晦气,于是便暗暗担心自己精、气、神受到损害,担心自己寿命受到影响。其次,泡鸡拔毛也很讲究。正常情况下,鸡放在开水盆里浸泡时间不宜过长,否则会拔破鸡皮。一旦拔破了鸡皮,则会被看成年事没有做好,也会影响人们的情绪。
那时每家每户都养猪养鸡,一只鸡一碗血,所以每杀一只鸡都要拿一个碗并放一些盐。杀鸡时,旁边派一个人帮忙,一边扯住鸡脚,一边往接血碗里倒水并用筷子搅动。XIAN鸡背部和尾巴上的羽毛既长又好看,所以鸡一杀死女孩子和姑娘们就去拔。拔完后她们会轻轻捋齐并用布片包住,再用线扎紧留着栽插在毽子上。所谓毽子,全部是清朝顺治、乾隆、咸丰、同治等年间的铜钱。铜钱跟当今的一元硬币大小无几,中间有一个方形的眼。人们利用这个眼做“轴心”,从铜钱四周另钻6—8个小眼。姑娘们把鸡毛插过小眼,再把其根部统统往中间眼里一铆,这栽插了鸡毛的铜钱,便被人们称之为“球毽”了。有了许多的鸡毛毽子,村里的男男女女腊月天可有事做了。他们往往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某个场地(刮风下雨在某个人家里)进行踢毽子比赛,气氛相当热烈,年味特别浓厚。
到了二十八、九日,人们一早把红纸和墨汁拿到村里的“门官先生”那儿去排队,回头一心一意办年事,傍晚时分就去取对联。写对联不仅能够烘托“年”的气氛,而且还可以表达内心喜悦,更重要的是体现出一种浓厚的书香气息。所以人们都很慷慨地买几张红纸和一瓶墨汁,兴冲冲去请人分门别类地多写几句吉利话语。通常,大门口一副对联旁边还要各伴一张小纸条,上写“孩童之言,百无禁忌”八个字(其用意是,过年时小孩子难免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,但也绝不会妨碍年事);灶台烟囱上的小纸条写“小心火烛”;锅台边墙上的纸条大一点,上书“天地君亲师位”;牛栏柱子上写“水草长青”;猪圈上写着“血财兴旺”;鸡窝边是“鸡鸭成群”;谷仓上写“五谷丰登”;风车上贴着“风调雨顺”;手推车上是“出入平安”;禾匼上则隆重推出“日进斗金”;还有茅厕上也写着“讲究卫生”等等。
贴对联时,大人们爬上楼梯,先把米汤糊到厅堂两边的柱子上,再把对联敷上去并叫孩子们看清楚歪了没有(一边轻轻左右移动位置,一边听候最终定夺)。当孩子们仔细端详后说“好、好、好,就这样”时,他们便用手将对联轻轻抹平。尽管让孩子们看了,但他们往往还不放心,于是还要下来左右歪着脑袋反复地看,接着往后退一下又向前跨一步地看,直至满意时才复又上梯去贴下一联。待把所有大小红纸条张贴完了之后,每家每户每个角落都是红通通的,人们看着这些仿佛心里踏实多了,脸上也绽开了灿烂的笑容。
十一、过小年、打麻子粑
据悉,昔日的鄱阳有一些地方要连续过四五个年(光鄱中地区的年俗都不尽相同),那年的名称就更是名目繁多了。诸如:鱼年、麻子粑年、豆腐年、蒸菜年、南瓜年、红薯年、素年、女婿年,等等。一般情况下,过三个年是较为普遍的,即廿九日的“小年”(也叫“女婿年”),把女儿女婿外甥都请来;年三十儿的“大年”(也叫“正年”),这个年一律禁忌生人生物;大年初一的“结团年”,这个年过得比较随意。
腊月廿九日,人们一般早上杀年鸡,上午洗麻子粑米,下午打杂弄年饭。所谓打杂,就是洗菜、切菜、搬柴之类。廿九日的年叫做小年,这个年过得比较随意,只有鸡和蒸肉(是必备菜)、蒸肉粑子、水菜(俗称青菜)、豆腐、鲜萝卜丝、菠菜、海带、米粉糊、鲜藕(勤奋人家才有)等,最多10道菜上桌。不仅如此,这个年一般只在入席开饭时放一挂小鞭炮(叫做“上席”),下席时可以不放鞭炮,而且允许先吃饱的人先下席。还有,这个年可以不排斥亲戚朋友甚至陌生人。
当然,廿九日的小年也有一个大的习俗,那就是必须要请女儿女婿及外甥上门过年,所以这个年也被叫做“女婿年”。倘若一家有七八个女儿的话,那这个年过得可就不同凡响了(可是,因为有了这个年俗,也会致使没有女儿女婿的人们感到些许冷清)。遇到这种情况,就把几张桌子拼起来,到时候论资排辈依次落座,好景气好风光呀。吃完年饭,外公外婆就开始分发压岁钱。小孩子们接过钱,乖乖地偎依在爸爸妈妈怀里烤火,等打完麻子粑一起睡觉,也有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小年完毕,男主人开始用里面一口锅蒸糯米(酿饭),女主人则在外边的锅内洗刷盘碗。约40分钟后,开始叫人来打麻子粑了(打麻子粑也是多家联手,一两家人是不够用的)。这时,粑甑里冒出来的香气好闻得无法形容,所以人们总是忍不住要吃上一个酿饭粑子,而且恨不得连舌根一起吞掉。打麻子粑用的是一个凿了坑的麻石礅(俗称“对盚”,是一个上大下小的倒梯形正方体玩意儿,笨重笨重的),先把蒸熟的酿饭倒进石坑,然后五六个人每人拿着一根木棍围着对盚一齐往坑里使劲捣,直到看不见一粒饭为止(酷似一个大软球)——这种由酿饭捣成的棉花絮似的“大软球”,就是麻子粑。
麻子粑捣成之后,大家洗净手每人先吃一个粑果儿,然后分工做粑(实际叫“团粑”),即把那个大软球分别做成一个个相当于旺旺雪饼一般大小的圆饼饼。在这个过程中,只有拧粑果的人最吃亏,弄不好一双手都会被烫起泡。另外派一个人从他手中接过一个个小粑果,放在手心里揉上几揉再传给下一个人。这样传了几个轮次,后面的人就将粑果用力按扁成薄薄的圆饼。圆饼做好后,又由几个人一个个往筐盘里摆放。就这样,筐盘里便呈现出由无数个小圆饼摆成的无数个圆圈圈,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团团圆圆”。
十二、着新衣、穿新鞋
过去那年头过年过节,真正能够使孩子们开心与兴奋的,除了着新衣、穿新鞋就是开荤吃肉。因为,除此以外他们平时几乎是打赤脚,除此之外他们平时是衣衫褴褛,除此之外他们平时根本吃不到肉。
先说吃肉,虽然那时每家每户都要饲养1—2头肉猪或是一只母猪,但由于当时医学还不发达,所以倘若谁家肉猪在百把斤重时生病死了的话,全村人都会因为“消灾”而有几块肉油油嘴皮子。可是,这种猪肉大人们一般不让孩子们吃(怕有毒)。而每当他们伸出筷子夹肉看到孩子们瞪大眼睛盯着不放时,吃到嘴的肉往往却难以下咽。再说穿鞋,夏秋两季的孩子们是理所当然要光着脚丫的。到了冬春两季,做母亲的怎么也不忍心让孩子们受冻(很多孩子被冻得两脚生疮、腐烂)。于是乎,她们就用棕树衣来糊壳子做鞋底,再用补得不能再补的旧衣物做面料,七拼八凑地给孩子们做起来。可是孩子们天生喜好爬高滑低,所以一双棕壳底鞋子不到一个月脚板底下就有四个大窟窿。这样一来,白天看他们是穿着鞋子,到晚上洗脚时一双脚和冰一样冷彻,那脚板的前掌部与后根部早已磨出了老茧。
到了腊月廿八、九时分,母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让孩子穿新鞋了。她们一边给孩子把鞋子拔上,一边还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弄脏了,不要蹦蹦跳跳弄破了等等。岁数大一点的孩子却知道,这双鞋是来之不易的。首先,母亲把平时请裁缝裁剪剩下的零碎布片布屑,一小块一小块地用米糊糊成完整的布壳子,然后按照每个孩子鞋样剪鞋底料,再用熬夜搓成的细麻绳又一针一针地熬夜纳着千层底,最后还要做鞋面料并一针一针地缝合成鞋。糊布壳之前,先要用米磨成细粉末,再把细粉末熬成米糊,然后搭起房门或案板一层一层地完成。每一层都不能含糊,必须一小块一小块地小心对接后放平,不得有布片或布屑重叠(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)。否则,一是布壳不平整,二是鞋底生涩难纳,三是穿着顶脚板。
他们也知道,为了孩子们能有新鞋穿,平时请裁缝为家人做衣服时,母亲始终守在旁边寸步不离,她要等候收取鞋子面料布(也就是裤裆下面的那块剩布)。说来也巧,谁的裤裆剩布刚好能做谁的鞋面料(照此看,完全可以依据人们裤裆剩布的大小来确定其鞋码的尺寸)。可一不小心,就会被师傅挪做它用了。他们还知道,母亲自从扔下镰刀那时起,连续几个月时间日夜繁忙,所以每天深夜他们从睡梦中醒来时,都能听到母亲搓麻绳或纳鞋底的声音。他们穿上新鞋,既想好好炫耀一番又怕弄脏了,于是走起路来特别小心,就像舞台上的旦角,每迈出一步都蹑手蹑脚而又有板有眼。
最后还要说说着新衣。在平时,弟妹们很少穿上新衣服,而是捡着穿哥姐们穿得小得不能再小的衣裤。可眼下是过年,家中所有孩子都有新衣服(有时哪怕只有一件)。因此,他们新衣一上身便格外谨慎,不是跟着拍打就是不时上下打量,既生怕别人看不见又担心弄脏弄皱了,真可以用如获珍宝来形容。其实,别看他们貌似紧张,心里面可是甜蜜蜜美滋滋的。
十三、捞年饭、炆年肉
捞年饭是年三十早上做的事,炆年猪肉则多半要到午饭后开始。
大年三十儿早上,男主人在锅台背摆好两条凳子,再放上饭盆或饭甑,然后锅里装上大半锅水让女主人烧火,他就到米缸里去挖年饭米并洗净。年饭米洗净时,锅里的水也差不多烧开了。这时,他就把米倒进锅里不停地搅动,就跟渗年糕米一样操作。所不同的是,年饭米要弄到六到八成熟。就这样,人们一捞饭箕一捞饭箕把八成熟的米饭倒进锅背后的盆里,也有人直接倒入饭甑里(蒸年饭的甑也是特制专用的,叫“年饭甑”),年饭装平了甑口还要往上堆高堆尖像金字塔(这就是“捞年饭”的全过程)。等把所有米(3—4斗,一大甑)都捞完了,最后留一点在锅里煮粥吃。
鄱阳自古有一句俗话,叫做“一年累到头,三十日子喝碗粥”,说的就是这一餐没有放菜的白米粥。其实,这句俗话所说的“喝碗粥”真正意思,是指平时人们早、晚两餐吃的都是放了很多青菜的稀饭(方言叫“shafan”),而年三十早上却有白米粥喝,这应该是沾了过年的光。人们在喝粥之前,要从锅里舀起一大碗浓浓的米汤留着贴对联,所以这一餐粥喝得还真是很实在(很浓)呢。
吃罢早饭,人们便把盆里晾干爽了的年饭装进饭甑里,然后到肉缸里取出年猪肉下锅,再去搬干码柴堆满柴窝,这一来二往很快就时近中午了(年猪肉下锅之时要放一挂鞭炮告诉祖宗)。吃了中饭(也有些地方不吃中饭),就开始一口锅蒸年饭一口锅炆年猪肉,等能够闻到饭香时,早上吃饱了白米粥的孩子们也从外面玩够了回家了,因为现在是吃肉汤煮麻子粑的时候了(约下午四点)。往炆肉锅里扔麻子粑,几分钟就浮上来了,非常好吃。大家都吃好了,就把饭甑端起来摆放到香几上,并在年饭的尖头上插上八双筷子,筷子用红纸卷紧。接下来,又把炆熟的肉捞起来放在肉盆里,端到堂前与饭甑一并摆放到香几上,肉上面也贴上红纸条。年饭和年猪肉摆放好了,再放一挂鞭炮以示万事大吉。
年饭蒸好了、年猪肉也炆好了,这时大人们又要叮嘱孩子们不要到别人家去玩,而要在自己家中待命——去山上和土地庙祭祀祖宗。其实,心里面早已痒痒得不行的孩子们,比大人们还要着急呢。于是乎,一家老小会有一种达成默契的满心欢喜。
十四、祭祖宗、团年
年猪肉炆好了,年饭蒸好了,时间也约莫到5点多了。这时,大人们把孩子们都叫拢来,挑起肉盆和托盆(肉盆装肉一年只用1次,托盆则是常年用来装祭祀品的,要比肉盆小而浅)就往山上走。上山后,他们会四处指点着祖坟给孩子们讲述每一个祖先的来历。每到一处都要将肉盆和托盆放在地上,双膝跪地点上3根香并作3个揖,燃烧一刀纸,再用拇指与食指把托盆内碗里的鱼、肉、蛋、酒、饭、茶(即所谓“三荤三素”)分别掐一点点置于坟前。而且,手中一边放置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说:爷爷(其他祖先也一样如此称呼),今天是过年,我给您送来了吃的、喝的,还拿了钱来给您用。和我一起来的,都是您的曾孙曾孙女们,希望您保佑他们健康成长,保佑他们聪明会读书等等。看那虔诚的样子,就像是在跟真活人拉家常那样逼真。完了起身时,再作3个揖离去。
祭祀完了山上所有祖宗,回头还要祭祀土地庙神仙。再返回途中,孩子们一个个走起路来有模有样的,就好像真的得到了祖先点化一般。祭祀土地神和祭拜祖宗一样,即作揖、跪下、祈福、作揖、离开。到家后,男女长辈就到灶房去炒菜、煮米酒、焖饭。猪肉是今天这个年的主打菜,所以一般只炒6—8道菜,如鸡、鱼、豆腐、豆泡(自家炸制的)、米粉糊、菠菜或青菜、大蒜、海带、萝卜丝等,其余的都是猪身上的东西,如猪耳朵片、猪肝片、猪心片、猪舌头片(因为舌头的SHE与赚钱折本的SHE谐音,所以人们叫“猪赚头片”),精肉和肥肉各两碗(那时大都用碗装菜),加起来桌子上被摆得搁饭碗的地方都没有。
一切准备就绪,随即进入“团年”环节。团年时要放响的夹着“雷公”的大鞭炮,一边放鞭炮一边将大门关上各自入席(也叫“上席”)。入席后只许乱吃不许乱说,主要怕小孩说漏嘴说破了年彩头与来年的兆头。一年当中,这顿饭的忌讳最多,诸如掉了筷子不许蹲下身子去捡(桌上提前多放了几双),小孩子不许下席喝茶、拉撒,门外有人叫喊不许答应更不许开门,鞭炮要一次性打完,不许打破碗盏不许撒饭于地上,不许撒掉茶水不许快吃快咽,等等。所以不管谁先吃饱喝足,都还要一边慢慢吃喝一边等候,直到所有人都吃好了方可同时放下碗筷,并燃放鞭炮同时离席。这么多的“不许”哪怕发生了一件,主人心里都会不痛快。尤其是在过年当中外面有人敲门或叫喊,则意味着主人(即家长)来年命运不济,或者是身体亏损抑或必有不测(有时似乎还真灵验)。
过年时一家人相敬如宾,相互之间招呼着吃这吃那的,必要时还亲自动手夹菜送到对方碗里,真个是其乐融融。总之,只要是过了一个大吉祥大团圆的顺利年,大人们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收拾碗筷,小孩子也便穿着新衣新鞋蹦蹦跳跳地结伴挨家挨户捡鞭炮去了。
十五、摊春皮子、炸粑果子、烙花生
三十儿晚上过罢年收拾锅碗之后,男主人还要做着旧年中的最后几件事,那就是摊春皮子、炸(炒)粑果子和烙花生。
所谓“春皮子”,就是用清水调和荞麦粉成糊状放在锅里烙出的圆饼子,然后卷起来用刀切成宽面条一样的细丝,人们把做这种活儿称之为“摊春皮子”。摊春皮子是男人做的唯一的一件女工活。因此,女主人在灶下烧着毛柴火,男主人则围着围裙站在锅台边,卷起袖口一勺子一勺子把荞麦粉糊往锅里转着圈地慢慢倒,之后再用锅铲去抹匀摊平,再后来就翻个边半分钟内掀起来扶上晒竿晾着。这一勺子粉糊一张春皮子,约两分钟烙一张,每一张都又薄又圆,一般需要两个小时完成。
摊春皮子之前,先用一个大碗装满清水,水里掺一些菜籽油并浸着一片青菜叶子(放在锅台上备用)。摊春皮子时,先把碗里沾了水和油的菜叶子用筷子夹住,在锅的底部涂擦一遍(这是为了春皮子不被烙煳),再用勺子舀一勺粉糊下锅并用锅铲抹匀成薄薄的圆饼。这样反复重复着同样的做法,直至把所需粉糊的量全部弄完为止。
所谓“粑果子”,是把做年粑时特制的“糕粑片伲”弄成一种香脆可口的食品。所谓糕粑片伲,就是在做糕粑时专门用一簸箕粑粉掺上芝麻并蒸熟,蒸熟晾干后剖条子并用刨子刨成薄片晒干留存下来。粑果子有两种制作法,一是用香油炸一是用细砂炒。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用细砂炒的粑果子,因为它没有油腻的感觉。粑果子之所以放在大年三十儿晚上操作,主要是为了增添年的气氛与年味儿(也有放在廿九晚上打了麻子粑之后做的)。这种果子,闻着香咬着酥嚼着脆,极具鄱阳特色且很受大众欢迎。
摊完春皮与炸(炒)完粑果子,男女主人还要把几十张春皮都切成细丝条(人称荞麦面或荞麦皮),均匀地铺在筐盘里,留着给前来拜年的亲友做点心。用春皮子做点心,只需把它装在碗里拿开水泡就可以吃,简便易行且非常受人欢喜。客人来了先煮好鸡蛋,再把水烧开并加入蒜叶、猪油、食盐等佐料(俗称“色水”),然后用碗到筐盘里装上春皮子,最后从锅里往碗里舀色水一泡即可食用。
春皮切好之后,就把灶膛里的火星子全部清除干净,往里面塞上一斗生花生,好在大年初一接待串门的邻里乡亲。这样烙出来的花生不仅色泽如初,而且吃起来香脆可口。
十六、买灵屋、摆坐庄、挂轴礼
在所有充满希冀与喜悦的年事中,只有一件让经办人伤感不已,那就是为死去的亲人买灵屋、摆坐庄。倘若是长辈为已去世的晚辈操办此事,那就简直心如刀绞,痛楚不已。买好灵屋并把“坐庄”摆好之后,所有亲戚朋友要在腊月廿四日之前前来挂“轴礼”。
为死去的亲友挂轴礼,是人们对于死者的最后一次悼念。为此,作为死难者家属而言,自然会尽量把这种悼念的场景布置得凄凉一些。于是乎,家中所有置办的“年货”都是白色的,诸如灵屋、轴礼单、孝服、对联(俗称“素对子”)等。灵屋一律摆放在房屋中堂的东边(也即进门的右侧),连同中房东边的房门一起封闭,说是要以死者为大为尊。灵屋即是死者的“家”,是用以给死者安放灵魂的,所以灵屋下面放一张桌子(那时只有灯桌),桌上再供着几种祭品,让死者在里面慢慢享用,这就叫做给死者“摆坐庄”。“坐庄”摆设好了,每天三餐吃饭时先要盛一碗饭夹一些菜放到灵屋面前(敬餐),然后家人才吃饭。这种做法要一直延伸到过元宵送了灵屋上山为止。
正常情况下,买灵屋摆坐庄要在腊月廿四日之前完成,因为亲友们要在这一天一齐挂轴礼。如果赶上年前“立春”年景的话,那就还要在立春之前办妥。对于这件事情,民间还有一句俗语叫做“新年不打旧扬尘,新春不挂旧轴礼”。所谓“轴礼”,是所有亲戚朋友每家扯去的一段布(6尺)外加一刀肉(2斤);所谓“挂轴礼”,是将所有布匹铺展开来挂在厅堂四周的壁板上。到了廿八、九家家户户写对联时,死者家人要把村里的“门官先生”请到家里来(不方便把白纸拿到别人家里去)专门布置一番:首先把大白纸四开给每一匹布分别写上姓名、亲友关系、悼念短语(也可算是“礼单”),再把白纸条别在或缝在布匹上面,等全部“礼单”写完并别(缝)完之后就依次竖着挂在壁板上。这满堂前整齐挂起的别(缝)了四开白纸条的布匹,看上去真像一幅幅画轴或书法条屏,“挂轴礼”大概由此而得名。
挂轴礼其实很有讲究,即如果是晚辈送给长辈的轴礼,那灵屋正背面必须挂女婿的布,这叫做用女儿的布靠背。其他亲友的布匹,或依照关系的疏密排列,或按照辈分的长幼分布。如果是前一种排法,那就先内亲后外亲、先至亲后堂亲、先近亲后远亲;若是后一种分布法,则先舅舅后姨妈、先叔伯后姑婶、先先舅表后姑表再侄子侄孙等。但不管按照什么顺序排列,都必须以灵屋为中心往左右两边依次排开。每一段布匹的白纸条上面都有竖行的三排字:中间一般写着“如在其上”、“音容宛在”、“与世长辞”、“永垂不朽”等悼辞;左边写着“XXX大人千古”;右边写着“XXX敬挽”等。
灵屋买好了,坐庄摆好了,轴礼挂好了,素对联也贴好了,就等着亲友们初四日来拜“位子年”了(也有初二、初三日的)。
十七、压岁、守岁、封门
压岁和守岁,应该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。但我所知道的(即鄱阳的)压岁、守岁也应该是别具一格了。
吃好了过大年的年夜饭,一家之中最高辈分的人就给孩子们挨个儿分发压岁钱(2毛5毛不等),而且多次嘱咐一定要放在衣兜里,千万别弄丢了。孩子们拿了钱高兴得手舞足蹈,但其实他们是冲着钱高兴的,而并不知道压岁、守岁为何意。只有等到自己给孩子们分发这种钱时,他才会懂得人类为什么要压岁与守岁。分完钱之后,老人们便开始搬那干得近乎枯了的树根(俗称“兜子”)摆放在厅堂中央,兜子下面塞些干茅草柴并用火柴点着,再用蒲扇煽动直至树兜子烧旺为止。这种在堂前中间用树兜子烧火的做法,人们叫做“熰岁火”。所谓熰岁火,就是人们一边烤火一边守岁。
时至今日我才明白,压岁至少有两个层面的意思:一是小孩子们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,因为大人要劳动、不自由、不快乐;一是老人们也不希望自己增加岁数,因为岁数太大意味着死亡。守岁至少也有两个层面的意思:一是对即将过去的一年恋恋不舍,所以要坐在堂前把守住;一是对新的一年的虔诚与笃信,所以要坐在中堂恭候迎接。守岁的一般都是老人,他们一边烤火一边拉家常展望新年景新愿望,一边吃着过年的剩菜喝着糯米糟酒。有的老人守到鸡叫三道(午夜刚过)就封门睡觉,有的则坚持守到天亮开门,然后继续坐到灶前去烧火帮忙弄点心。据老人相传,守岁烧的树兜子越大越好,说今年的岁火兜子大明年的年猪也越大。因此,人们平时弄到小兜子就烧掉,弄到大个儿的兜子就留着熰岁火,并且满心以为这下子可“旺”了。
所谓封门,是指睡觉时关门,只不过要放一挂鞭炮而已。因为那年月都不富裕,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把整封边炮剪成若干小截,以争取在过年的每一个环节上都有得燃放。一般情况下,如小年下席、守岁封门、开旁门、开猪牛栏边门、上山祭祀祖宗、端年饭上香几、端年猪肉上香几、开刀切肉等,都是燃放这种被剪成小截的爆竹。封门不管爆竹大小,主要是图个热闹,图个吉利。俗话说“爆竹虽小,声音事大”,就是这个意思:只要礼节到了就可以了,就有意义了。
十八、开门、捡爆竹
年轻人不熰岁火不守岁,是为了比赛早起开门:最先的一点半就开了。随之,全村人及周边村的人们鞭炮齐鸣,把还没有睡熟的年夜猛然惊醒。那些在后面起床的人们,一边匆匆穿衣服一边还循声判断:最早的是谁家,接着又是谁家刚打响……然后便匆匆点燃爆竹并开门。人们放完鞭炮将大门虚掩着又上床睡觉去了。可是,被吵醒的孩子们却再也睡不着了。于是他们不顾大人们的劝阻,翻身起床往衣袋里装着一盒火柴或拿着一根香,挨家挨户捡爆竹去了。
那时的鞭炮分别有“黄硝末”与“黑硝末”两种材料做成的。用黄硝末制作的个儿大些、声音嘭隆些,人们叫做“雷公”;用黑硝末做成的个儿小些、声音也相对小些,人称“爆竹”。黄硝末放在太阳下面晒都能够引爆,所以不仅速度快而且威力猛烈,一不小心就会烧伤脸部或是拿火柴的手(烧伤的地方还会留下黄色烟渍),它具有横向伤害力;黑硝末燃烧速度慢一些,但却持续时间长,它具有纵向伤害力。每一封鞭炮(也有叫一挂鞭炮的)放完以后,约有20%没有炸响但引芯却纹丝未动的(孩子们把它们叫做“哑爆竹”)。他们把那些哑爆竹塞满所有衣袋,等把全村每一个角落都捡遍了就黑灯瞎火地放着冷炮,放不响的继续留着等天亮玩“偨火链接”。也有些人存心全部留着,干脆在白天玩个痛快玩个刺激。
天亮了,孩子们把一个个引芯较长的爆竹围成一个大圆圈,引芯全部朝圈里连接起来,再用火柴一点(也有拿香火点的),所摆爆竹连环炸响,就如同打小挂的鞭炮一样紧凑。打完了所有有引芯的爆竹,接下来再玩没有引芯的哑炮(被叫做“偨硝”)。这种玩法有很多安全隐患,如烫伤手、偨伤眼睛等。玩这种游戏时,他们把所有哑炮都从中间折断露出黑硝末来,一个个小心轻放在平地上并围成一个大圈,同样划着火柴点上(动作要快)。倘若抽出火柴梗的速度慢了,就会有被烧伤手的可能,因为黑硝末燃烧时间较长。胆子大的孩子们,他们硬是敢玩黄硝末的哑炮,不过他们会用香火去点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种更为刺激的玩法,就是把一个个爆竹点燃后,待到快要炸响时往水缸里一扔(那时家家门前都放着一口做粑洗米的浑水缸)。这样,轻者缸里会炸起水花,重者则会把水缸炸裂或炸破一个大窟窿。更有甚者,他们竟拿“雷公”插在牛粪上或烂泥中。这两种玩法,一不留神就会被炸得满脸满身都是牛屎或泥巴。但有一条,这一天任凭孩子们怎么个玩法,都不会挨骂挨打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他们才会尽情享受着新年的疯狂。
十九、吃点心、拜年、过结团年
大年初一不吃早饭(也不扫地),而是煮年糕、麻子粑或泡春皮子吃。
这天一大早,大人们也被孩子们的爆竹声吵着起来了。他们先从灶膛里把花生往外扒干净装好,再洗净锅、盆、灶台,然后就一口锅烧洗脸水一口锅弄点心,弄好了点心就挨个儿把家人叫起来。他们一边等候家人起床,一边往血缘宗亲长辈(即堂祖父祖母、堂伯伯母、堂叔叔母)那儿端送点心,这可是千年尊敬老人的良好风俗习惯。一个长辈端送两碗点心,面上还要摆放一些猪肝片、精肉片抑或两个鸡蛋,也有的放用煎蛋皮切成的丝或两块鸡等配料。
从大年三十儿团年之前人们把所有尿痛挑光那时起,就不允许往外泼倒洗脸水,说那样会把财气财运泼掉倒光。于是乎,人们一个个把洗脸水全都倒进尿痛里。吃点心时,孩子们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吃什么都行,还可以把昨晚过年剩下的菜放在碗里泡滚吃。等大人们送完点心再吃点心时,一边又要接受家亲们端来孝敬自家老人的点心。这样彼此礼尚往来一番,大概要弄到八点多钟才能够脱身出去走动。
小孩子吃好点心,成群结队挨家挨户去串门拜年。他们一进门就大声大气说“拜年喽,拜年喽”。这时,人们会用祖传的木雕食品器具(俗称“掺盒”,相当于现在的塑料食品盒)装出爆米花糖、花生、粑果子等,像招待大人一样接待他们。这一天,大人们也相互串门拜年,但每到一家都是围着火堆烤火取暖,同时一边聊着各种话题。一年天当中,村里的人们只有正月初一能够心无牵挂地串门聊天。如果头一年村里有老人作古,那全村男女老少首先要集中到他的“坐庄”前面去拜“位子年”。拜这种年是男人跟男人一起去,妇人与妇人一起去。所有的男人依据先来后到轮流在灵前作三个揖,妇人则必须双膝跪下叩三个头(这就叫做“拜位子年”)。而且,所有去的人每人从自己家里带上三根香或一支蜡烛。作罢揖叩罢头之后,东家会摆出花生等食品给大伙儿吃,一边还要分别倒茶敬烟。
拜完位子年,大家各自自由组合在村里走动:有打扑克的,有踢球毽的,有烤火取暖的等,直到四点多钟才各自回家热饭热菜过结团年(这一天不吃中饭)。所谓“结团年”,大概是“全家人共吃团圆饭到此告一段落”之意。下灶房之前,先要打一挂鞭炮扫地,连同昨天团年时留下的鞭炮屑一起扫干净。过结团年也很随意(随便热几个菜),既也无需守时也无需讲究规矩。谁先吃饱饭可以先下席,可以不放鞭炮并不忌讳别人“搅局”。过了结团年就可以随意倒水,这时新一天的夜幕开始拉下,人们也开始收起新年第一天的欢乐与吉祥。
二十、大拜年
所谓“大拜年”,就是从初二日起人们大规模挎着篮子到所有亲戚家里做客拜访。
过去拜年是要按照辈分大小依次进行的,否则就会闹出不痛快来,甚至会导致“断篮子梡”(即断绝往来)。一般来说,首先得拜母舅的年(如果外公外婆在世的话,那就先拜外公外婆的),接下来拜姑妈和姨妈的年,然后才去拜丈母娘的年,最后再拜表兄表弟的年。外婆还有“老外婆家”与“新外婆家”之分呢。老外婆家是指父亲的外婆家里,新外婆家是指自己的外婆家里。遇上这种情况的话,那必定是老外婆家里为大为先。不仅拜年如此,即使是平时的三时六节同样不敢怠慢。弄不好,不是妈妈不高兴便是爸爸有意见。就连平时办喜事,东边最上面那个席位也是老外婆家里人坐的(即谓之“坐口席”)。
过去拜年的礼物非常简单:每一个竹篮子里面分上下两层,下面一层放10几个麻子粑或2条糕粑并用毛巾遮盖起来,毛巾上面为第二层放一包酥糖(即12—16小包酥糖包成的一个大包)即可。这一包酥糖,人们习惯叫做一包果子;这一包果子,除外公外婆以外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留下来吃的。比如说母舅,由于他跟外甥的母亲是亲兄妹,所以不能留外甥的果子吃。如果那边母舅留了外甥的果子,那这边姑妈也可以留娘家侄子的——这叫做平辈之人两扯平。于是乎,一包果子可以在一只篮子里一直提到拜完年为止,到头来还是分给自己家的孩子们吃了。过去每家平均至少有16户亲戚,所以平均每天至少要拜2.5个年。为了争取在初七之前拜完所有亲戚的年,人们早上到路近的一家吃早饭,回头就到路远的一家去吃中饭,傍晚时分到家后再到近路的一家去吃晚饭。
提起拜年的话题,就不得不要说到拜“位子年”了(县城人叫拜“坐子”)。我一直在想:名为“位子年”,大概因为是专门为死者设立了“坐庄”(即“特定位置”)而来的。因为各地习俗不同的原因,所以人们在拜年路上往往会碰到身穿白大褂、衣袖上戴着拜纱、脚下穿着白色鞋子的人,而且只要见到这种人便知道是去“拜位子年”的。拜位子年的篮子里面,还得放2根白色蜡烛(人们习惯叫一对),外加一封小鞭炮;拜位子年的人们,一进门就把蜡烛拿出来并点着,接着又点上3根香作3个揖,然后双膝跪在主人家事先准备好的蒲墩(用稻秆编制的)上,双手合掌举上额头然后迅速放开两手撑地拜上3个来回,在起身就座用茶吃点心。女人跪拜时,则用双手的拇指分别与另外四指并拢贴于额前,再将身子往前倾斜至手指额头靠着地面时叩三叩为止。一般情况下女人不参与拜年的,她们要留在家里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。
记得鄱阳有这么一句俗话:“拜年拜到初七八,鸡和肉都没得吃(读“恰”字音)”。这句话有两层意思:其一,过去由于生活条件太差,加上每家亲戚又太多,倘若经过七八天的周折,真的是没有鸡和肉吃了;其二,如果超过初七八而延迟到初十边,那拜年之“年”的氛围就不浓厚了。因为所有人集中在这几天之内拜年,所以一路之上都是人来人往;因为所有人集中在这几天之内拜年,所以每家每户人气很旺年味十足。
二十一、请”嫁姐伲”
在过去,鄱阳有很多地方都有“请嫁姐伲”的礼俗。
从正月初一起,人们便开始宴请血缘家族(封建时期叫做“一股”或“一份”)中头一年的出嫁之女,通常被说成是请嫁姐伲。本来,这天人们是要在村子里自由串门走动的,唯独嫁姐伲必须携同丈夫回娘家来“吃请”。当然,如果万一他们不愿意走路(嫁的较远)的话,那娘家本家就会派人去顶替。村里的“嫁姐伲”,凡是一个股份之内的每家每户都要宴请,而且每次3个人(娘家本家要派一个人去作陪)。为了避免宴请安排过程中“撞车”事情发生,人们事先要商量一番,即谁家中午请、谁家晚上请(还有在早上安排的)。开始时,嫁姐伲和新女婿他们还能够积极应邀,可一日三餐大鱼大肉地吃就吃腻了。遇上这种情况,后来干脆全部是由娘家本家兄弟姐妹所取代的。这种礼俗要落在达股份中,差不多要闹到元宵前后才能完成。
等“嫁姐伲”把所有家亲家的宴请都吃遍了,娘家本家还要来一个大回请(俗称“收客”)。这一天,东家像办喜事一样把股份内所有人家的桌子都搬到家里来,待把所有的菜都弄好了时,就打发孩子们挨家挨户去叫人来吃饭(每家每户一个)。开饭时,嫁姐伲又携同丈夫挨桌儿道谢敬酒,气氛非常热烈且融洽。人们一高兴,满桌的菜都被吃得精光,而且这正是东家所希望的一种结果。因为,吃剩下太多的菜会无法收拾(那时没有冰箱和冷柜)。散席时,人们要连声说“谢谢,我们吃了就走啊”之类的话,就像嫁姐伲在每家每户吃请离开时说的一样。这种话听起来貌似客套,其实是一种千年文明的传承与延续。
请完了嫁姐伲,所有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。但喘了一口气之后,接下来人们又要开始准备过元宵的事物了。
二十二、过“上席年”与“七莫出,八莫归”
正月初七日,是大部分鄱阳人过“上席年”的喜庆日子。过这个年也得特别做几道菜(鱼、肉除外)并且要燃放鞭炮。所不同的是,有的地方在中午过,有些地方则放在晚上过。但是,本人连续过了几十个这样的年,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来历与缘由。因为,大家在初一那天已经过了一个“结团年”呀。所以我一直在想:如果说三十儿晚上那个年归属于“除夕”的话,那自除夕午夜之后的一刻起才算是农历新一年的开始(即“岁之元、元旦、元日、上日、正旦”等),而所谓“辞旧岁,迎新年”应该用的就在这个分野线上。如此说来,初一日的结团年也才算是真正的“过年”。那么,在新的一年里人们为什么要连续过两个“年”呢?
据过去老人们常说:过了正月初七人们就可以履行公务了,个人也可以外出向别人讨要旧年的债务了。如果按照这个惯例行事的话,那人们在初七这天团聚团聚、高兴高兴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了,接下来人们把这个聚餐称之为“上席年”,自然更是一定有其充分的理由。久而久之,这种一成不变的“上席年”也就成为鄱阳的千年习俗了。至于为什么要叫“上席年”,这应该与各地习俗或方言有关,就如同有人把三月三叫做“上巳节”一样。
自打能够听得懂话意之时起,就经常听见有人说“七莫出,八莫归”这句话,而且似乎是专门针对人们出门行事说的。“莫”是“不要、不能”的意思,从字面上顾名思义,应该是劝说在家里的人们缝“七”的日子不要出行,在外面的人们缝“八”的日子不要回来。为此我也一直在想:这句话跟正月初七的“上席年”有没有关系?还是跟所有年事都选择在偶数日子办理有联系(即所谓“好事缝双”)?还有,这个“七”和“八”是特指每个月初七初八两个日子,还是泛指每一个月中所有带七带八的日子?
先说初七这个日子,如果是针对“上席年”这个习俗而言的,那就等于说“今天过年不能出去打扰人家”,这样解释似乎可以说得过去;再说初八,这既是一个与上席年相临的日子,又是一个大众化的极为吉祥的双数日子,为何只能出门而不允许回家呢?我以为这也跟“上席年”有着密切关联。那就是,古往今来人们选择好日子求财求福必定是要走出家门去谋求的;反之,如此吉祥的日子怎么可以在外面往回赶呢,那岂不是很晦气?倘若这样可以说得通的话,那“七莫出,八莫归”之说当然可以涉及到每一个月中所有带七带八的日子。
总之不管什么年呀节呀的,如果万一弄不清楚其名称之根源的话,也大可不必硬要去强求什么,因为那只是一个带有地方特色的称呼而已,它跟传统习俗没有任何冲突。
二十三、拜“位子年”与孝子拜年
提起拜年的话题,就不得不要说到拜“位子年”了(县城人叫拜“坐子”)。名为“位子年”者,大概因为是专门为死者设立了“坐庄”(即“特定位置”)而来的。
所谓拜“位子年”是一种特定的拜年方式,或者说是人们以一种特定的方式给死者灵魂(也即灵位)拜年。正月初四这天(也有的地方是初二或初三),死者的亲戚朋友按照规定时间、规定地点及特定位置,为死者例行最后一次祭奠与缅怀仪式。因为各地风俗(即日期)不同,所以人们在拜年的路上往往会碰见身穿白大褂、黒夹袄、蓝夹袄、红夹袄、衣袖上戴着白纱、脚下穿着白色鞋子的拜年人,而且只要见到这种人便知道是去跟其亲友们拜年的孝子孝孙们。而事实上,真正去给死者拜位子年的人们是不能穿这身衣服的。
拜位子年的篮子里面除压篮底的东西和一包果子以外,上面还得放2根白色蜡烛(人们习惯叫一对蜡烛),外加一封小鞭炮;拜位子年的人们,一进门就把蜡烛拿出来并点着,接着又点上3根香作3个揖,然后双膝跪在主人家事先准备好的蒲墩(用稻秆编制的)上,双手合掌举上额头然后迅速放开两手撑地拜上3个来回,再起身就座用茶吃点心。女人跪拜时,则用双手的拇指分别与另外四指并拢贴于额前,再将身子往前倾斜至手指额头靠着地面并叩三叩为止。在过去,一般情况下女人不参与拜年的,她们要留在家里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。
其实,拜位子年与孝子拜年是两码事。例如,倘若是初四这天拜位子年的话,孝子孝孙们从初一到初三是不会出门走动的,因为他们吊了孝。只有等到初四以后,他们才开始提着篮子一家一家去拜年。再就是孝子孝孙们所穿的孝服也是有区别的,诸如:孝子、孝媳身穿白大褂,脚穿缝了麻布的鞋子;孝孙、孝孙媳则要用一件黑色无袖夹袄(相当于现在的马甲)套住白大褂,脚下穿着缝了白布的鞋子;孝曾孙、曾孙媳的白大褂却是用蓝色夹袄套着白大褂,脚穿缝了蓝布的鞋子;还有曾曾孙和曾曾孙媳们,他们穿的白大褂用的是红色夹袄套着,脚上穿的是缝了红布的鞋子。这样一来,人们一看便知其与死者的辈分关系。这种穿着,要一直延续到元宵节送走了灵屋为止。
二十四、扎灵屋
在诸多年事中,有一件非常特别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,那就是“扎灵屋”。活人为死者扎“灵屋”用以买卖,只有道士先生独家经营,因而是一件带有特殊商业性质的年事。不仅如此,道士先生这门独家经营的年事,从某种意义上说涉及到“千家万户”。所以每到年前的一两个月里,他简直就忙得不可开交。即:一方面,哪儿有人作古他要去布置道场做法事;另一方面,谁家订了灵屋他又要如期交货。不论哪家前去定做灵屋,他都会许下日子让人去取。为了不让人家跑第二趟路(这样会坏了东家的“彩头”),他往往会发动全家人员一起动手:即剖蔑的剖蔑,裁纸的裁纸,糊裱的糊裱,剪花的剪花,他自己专门负责拧绳扎框架,有时还要加班加点。
所谓“灵屋”,是一种用薄篾片扎框架然后用彩纸糊裱的纸房子。在过去,这种房子的整体造型结构就像太师椅(不过要比太师椅高一些、窄一些,而且用纸糊裱了),从反面看是空洞的篾片框架(这一面靠着中房壁板),从正面看则是纸糊的房子。灵屋一般分上、中、下3层,每一层都有大门、台阶和护栏,大门两边上方有窗户,地面还有两个侍卫(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金童玉女”)。六个侍卫是用彩纸卷起筒子捏成的,头是红纸、黄纸或白纸而且描了五官,身子是绿纸或其它颜色的纸;六个窗棂也是用红、黄、绿等彩纸精心剪出来的窗花,非常好看;台阶和护栏也是用彩纸折成的,一级一级的很有层次感也非常逼真。
据道士先生介绍,用篾片扎灵屋不是用线(哪怕是丝线或现在的尼龙线)或纳鞋底的麻绳,而是用一种类似于宣纸的绵纸拧成的细纸绳。他们说,用任何买的线或绳扎都没有这种纸绳扎的紧凑且坚固。他曾经因为赶货而试制过,那些用买的线或绳扎起来的灵屋在半路上就被风给裹散架了,而用自己拧的纸绳扎的灵屋即使是遇到大风也不会松动一下(顶多是糊裱的纸被吹破)。为了防止有人跟他抢饭碗,他最多只跟人们讲个大概就会打住,“逢人且说三分话,不可全抛一片心”最适合用于这些人。
说穿了,人们买灵屋是为了让逝者灵魂有所栖息与寄托。但不管这灵屋能不能使死者阴灵安放其中,死者家属都会届时争相定做;而作为道士先生,因为职业与习俗所需也乐此不疲。两者之间,都是为死去的长者做这一种荫世之功德善事。其实,人们之所以这么做,完全是对于死者的一种追思,是一种对于死者的缅怀,也是最后一次对于死者的孝道。等过元宵送了灵屋上山之后,这种追思、缅怀及至孝道,全部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洗刷掉。就像人们到坟地祭祀先祖时大声说话一样,明明知道没有人会听见可还是要说。所有一切的一切,都是活着的人在向死者表达着一种内心的虔诚,人们总希望有一种“灵魂”在冥冥之中能够“感应”得到。
二十五、扎花灯、游花灯
过了初七的“上席年”,人们便开始忙于为孩子们扎过元宵的花灯了。
首先,人们从门背里或墙壁缝中拿出柴刀,放在磨刀石上擦上几擦并塞进捆在腰间的“刀夹”里;然后,上山到处去挑选粗壮瓤厚的桃竹子扛回家,慢慢剖成篾条子备用;最后,根据各自擅长的手艺扎出形状不同的灯笼:有扎撮箕灯的,有扎西瓜灯的;有的扎腰鼓灯,有的扎绣球灯;也有扎蚌壳灯的,还有扎瓷坛灯的,甚至有扎马灯和驴灯的。不管扎的什么灯,人们一个个都特别认真,毫不含糊也毫不示弱,就仿佛是在搞花灯竞技。
人们知道,扎灯不易,糊裱更难。诸如:纸张糊皱了难看;层次糊多了不透亮;篾条子剖厚了太沉;等等。糊裱灯笼时用清一色的白纸,手艺高超之人糊出的灯看不出对缝与接头,就像是用一张整纸敷在上面,雪白且平整无痕(他们把所有对缝接头都定在框架的篾条上)。反之,糊裱得差的灯除到处是对缝接头外,连整个灯笼纸张的颜色都跟旧的一样泛黄。糊裱完了,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,再剪一些颜色鲜艳的简易剪纸贴于其上。到了晚上一试,被里面的烛光一照,真个是光彩照人。
元宵节那天,孩子们哪里耐得住等到天黑,于是时不时把灯笼提在手中来回走动于家里家外,就如同是在搞游灯前的演习。吃过元宵饭,全村孩子每人手中一盏花灯,按出场的先后顺序排成一条长队,先在集合地点转上几圈,再挨家挨户从前门进后门出。刹那间,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彩灯装点,蔚为壮观。还有那些刚刚学步的孩子,他们硬是由大人一手抱着一手还要帮着提灯,也插进长龙汇入灯海。可是,等游完灯把孩子放下地时,他们的手早已经麻木酸痛得不行了。
游花灯的孩子最怕下雨天地滑摔倒,出现这种情形的多半是五六岁的儿童。他们明知自己赶不上大部队,却硬是不让大人们抱着或扶着走。一旦他们滑倒,那灯笼十有八九会被烧掉。然而,眼瞅着心爱的花灯被化为灰烬,他们居然不哭不闹(孩子都能够原谅自己的过错)。待到所有孩子都疯狂得倒头即睡时,元宵夜的月光才开始在人们的头顶上兴奋起来。
二十六、点灯与点“头灯”
从正月十三到十五,在鄱阳大地到处可见有人上山围着坟茔转悠,那是人们在履行千百年来“点灯”的元宵习俗。
过元宵前到祖先坟前去点灯(即蜡烛)、点香、放鞭炮,这是人人必须要做的,而且应该是在傍晚时分才做的(不然怎么会叫做“点灯”呢)。但是,一些人为了确信“点头灯会早生多生儿子”的说法,弄得大家一起把点灯的时间给颠倒过来了。他们满心以为,在所有人之前第一个点燃的灯就是点到了头灯。于是乎,天还没有放亮人们就到了山上,甚至一个要比一个早,说是要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去点“头灯”;又于是乎,那些一连生了几个女孩而没生儿子的人们,也拼命地赶早上山去点灯;再于是乎,原本傍晚点灯的传统习俗,被人们弄成了一大早点灯新兴做法。
其实,所谓“点头灯”是泛指十三日的点灯。因为连续三天都要点灯,所以头一天点的灯就是头灯(即头遍灯)。如果说有谁在十三这天没有去点灯的话,可以被视为其没有点头灯。至于点到“头灯”的人会不会真的要生儿子还真是说不准,因为真有那么一些点到头灯的人还真生了儿子。就像一些人崇拜某位医生,他在别处没治好的病却被这位给治好了。尽管是种种巧合,但人们还是会“宁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”。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人们对于祖先不可动摇的笃信与虔诚。倘若先祖地下有灵的话,自然一定会应允其后代子孙的祈求。
总而言之,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点灯,只要能够上得山去为祖先点亮一支蜡烛、点着三根香并燃放一小挂鞭炮,就值得敬佩值得推崇,更何况这是传承了千百的民间风情礼俗呢?
二十七、串堂班“打花”
名曰“串堂班”者,是一支专门为红白喜事上门营造气氛的小规模“文艺班子”。而所谓“串堂”,就是无论谁家请这班人去热闹热闹,都要把场合摆在厅堂之上。“串”,即为家家户户都得去之意。
在过去没有音响和视频的年代,人们操办喜事都必须邀请“串堂班”去渲染一下气氛。红喜事一般两天(如娶媳妇、做周岁、做寿、建房架梁、开张等),串堂班要从头一天晚上闹到第二天中午;白喜事多时7天(如有钱人家死人做大法事),少则3天(如一般人家办普通丧事)。7天的喜事串堂班要闹整整五天,3天的喜事也要闹上整整两天。这个班子最多由七人组成,最少也得有六人。这7个人里面又3人负责吹箫、吹喇叭和拉琴,被称之为“文场”;另外4人分别打鼓、打锣(又大锣、小锣两种)、拍钹与击,被称之为“武场”。文、武场人员分工明确,有条理有秩序有节奏。
那年月,差不多每个村都有串堂班。他们请师傅进村来教的工资是由生产队出的,学成开场后的第一个正月必须到邻村以及沾亲带故的村子去“打花”(也叫“扬花”或“游花”)。打花从正月初一开始,由附近村子向外村延伸,再到串堂班内部人员有亲戚的村子,最后还要到串堂班外部人员有亲戚的村子,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风雅的习俗。无论到那个村都是从村口一家开锣(俗称打响家伙),锣鼓一响东家就会起身接待(如倒茶、端掺盒、分烟),也有弄点心的。每一家只打1个老式操台和1出戏(约10分钟)。完事之后,东家还会给一个红包,红包数额10元、几元、几毛不等。如果在大村子过夜的话,他们会应村里人的邀请打一个“文武操台”,就是人们常说的繁华操台。
串堂班在外面打花,大都会打一些人们喜闻乐见的戏段子,如“大解宝、观音送子、封官、满堂福、回窑”等;所拉、唱的曲调大多为赣剧中的“西皮二板、西皮倒板、西皮流水、彩花调”等。大话时间的长短,得由串堂班人员亲戚朋友的多寡决定,即亲戚多的一个正月也打不完,亲戚少的也要打到元宵前后。打花所得的钱一律归生产队所有,串堂班的人则由生产队记工分。如果第二年还要继续的话,那必须是在头一年没有打过的村子进行。值得一提的是,有的村子学了“三角班”,他们也会和串堂班一样逐村“送戏”。这两个班的区别在于,三角班的“武场”人员化简妆并有简单道具。
近20年来,随着人们物质文化生活不断改善提高,“串堂班”与“三角班”逐步被“电影、录音机、录像机、家庭影院”所取代,并且逐步从人们的记忆之中消失。
二十八、过元宵吃鸡与吃甘蔗
说起过元宵,鄱阳不仅处处风情万种习俗多多,而且条条风姿律动内涵丰富。从吃喝到玩耍,鄱阳人的元宵节都过得充实、轻松、吉祥、愉悦,不比过大年那样因禁忌所致而拘谨、压抑、乏味。不管有钱人家还是穷人家里,元宵夜鸡和甘蔗是必不可少的;不管有钱人家还是穷人家里,都必须把女儿女婿及外孙们接到家里来团聚。不仅如此,人们在这一天所要做的事情也比过年那天多得多。所以,元宵节人们才真正是尽情尽兴地乐呵着呢。
因为特地请了女儿女婿和外甥们来家里做座上宾,所以席桌上往往会有一道最好的菜闪亮登场,那就是味道鲜美的鸡肉。不然的话,岳父和丈母娘就没有面子。由于过去受到条件限制,因而弄鸡时只有用香油爆炒(放盐和豆豉)后再清炖。这热腾腾的鸡往桌上一放,那可真是香气扑鼻。这鸡香又恰恰与“吉祥”谐音,所以过元宵吃鸡应该是吉祥幸福的象征。鸡在生切时,主人故意把两条腿子完整取下来,待吃饭时夹给女儿女婿一人一条用手抓着吃。这样,一方面显得岳父和丈母娘疼爱女婿,另一方面则把鸡爪看成是“抓钱手”,饱含着“挣钱发财”的深厚寓意。
吃过团圆饭,人们先是游灯、观灯,接下来还有散灯、吃甘蔗、送灵屋(这一项只有挂了轴礼的人家才做)等。因为有了吃甘蔗这个习俗,所以人们老早就准备好了。比如:种了并埋了甘蔗的人会在年前从地窖里挖起来搬回家,没有种也没埋的人家则会在元宵之前买好备足(一般都有2—3捆)。这个晚上吃甘蔗可不比往常或多或少地吃,而是要吃饱。因为家家户户都要吃,所以一时间搞得跟吃甘蔗比赛似的:人们先是一根一根接着刨,再是一节一节接着吃,传说今晚吃了甘蔗就不会患肚子疼的疾病。不管这种说法是否属实,人们一个个差不多是拼命的吃,到最后那就是肚子饱胀难受,嗓子眼里饱嗝难平。
事实上,过元宵请女儿女婿和外甥来家里,主要是让家人团聚以显示“儿孙满堂”的喜庆与“富贵满堂”殷实;因为甘蔗是甜的,所以吃甘蔗那是人们寄予“日后生活节节甘甜”的美好愿望。鄱阳人有一句话叫做“吃过了元宵鸡,各人去谋生意”,从这个角度说,元宵吃鸡就意味着未雨绸缪、心想事成、财运通达。
二十九、散灯、送灵屋
前面说过,鄱阳人过元宵所要做的事特别多,而且能够不受任何约束地一件一件做,可以说是精彩不断、高潮迭起。
这不,刚吃饱甘蔗歇息片刻,人们又开始进行“散灯”了。临睡前,老人们把蜡烛袋的封口剪开,从里面一支一支取出并点燃,一一交给孩子们按秩序散发。诸如:先屋内后屋外、先厅堂后房间、先柱子后窗台、先厨灶后牛栏鸡窝等。厅堂和房间的每一根柱子都要放一支,每个窗台上和每一扇门边也要放一支,然后是牛栏边、猪圈边、鸡窝边、鸭栅边、茅厕边各放1—2支,再就是水缸边、米缸边、粑缸边、风车边、推车边、谷仓边、禾匼边都得放遍。而且,手里一边摆放蜡烛,嘴里一边不停地说:“看花灯,看花灯”。这一系列摆放蜡烛的活动过程,被统称为“散灯”。
散灯的蜡烛有两种:一种是传统的人工制作的,俗称“露裸绳伲”。这种“蜡烛”是采用枯死的茅草茎做主芯,再用草纸条卷紧并在顶端铆住头,最后放在锅里滚蘸烧热的香油即成(叫做“浇油”)。过去,人们从十三到十五日的“点灯”用的就是这种露裸绳伲,其上端用以燃烧的地方长约3.5寸,下端手捏的地方长约2寸。浇好了油的露裸绳伲每50根一扎,用稻秆捆好放在香几上备用。另一种是从商店里买的真正的蜡烛,这种蜡烛一般只有小拇指或无名指那么粗,长度也不过3寸。
散灯时,有的老人或懒得动手或故意让给子孙们亲手操作,只会亲临现场吩咐。小孩子们依照老人的吩咐一一照办,甭提有多么高兴了。因为,他们一方面有一种独立干活的成就感,一方面还有一种对于祖先敬畏的神圣感。他们的笑容伴着灯光一同闪光,他们的心花随着灯花一起怒放。放完灯人们走出大门一看,全村霎时间成了灯的海洋;再举目望去,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影在移动,真个是红红火火、大喜大旺。
等人们散完灯,村里那些有老人去世的人家也开始送灵屋上山了。其实,就在人们散灯的同时,他们就在把所有“轴礼”取下来折叠好放进箱子里,再把灵屋周边的摆设和灵屋前的贡品收拾好,把“灵字牌”用红布包好挂在中堂壁板上方(男人的放东边,女人的放西边)。送已故老人的灵屋上山时,所有孝子孝孙都要穿上孝服,女儿媳妇还要跟送葬一样哭着。因为,这意味着一日三餐的“餐敬”宣告结束,意味着老人的灵魂从此真正进入坟墓,意味着子孙们与先人之间的某种默契越去越远。
人们散完灯并送了灵屋上山,所有的年事也全部办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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